2018年10月30日 星期二
電話
2018年10月17日 星期三
悼友人4
朱天文說,君子十年不見,聞言不信。這是說信任對方的品格,即使分隔兩地,久失音信,也不受任何流言中傷影響。她艷羨古代男子之間這種堅定的情誼。
我與友人之間存在著如此堅定的情誼嗎?我不知道。不過既然友人從未辜負我對他個性的想像,那麼我自覺應該為他做一點事,盡一下朋友最後的道義。我開始聯繫與他還有與我失聯的諸多同學與朋友。死者大可撒手不管,作為生者唯一的義務就只有緬懷而已。做完了這事,我才覺得心中沉甸甸的負荷稍稍減輕。
有一陣子我相當沉迷於各種宗教的生死學,為自己此生的生命安頓。基督教的天堂,進入之後必須時時歌頌讚美上帝,對於一輩子不願逢迎拍馬的我而言實在難以接受,我也不覺這樣就能獲得安詳寧靜。佛教的涅槃是好的,斷絕所有因緣,歸入永寂;但等而下之的輪迴觀就像是陷入層層蛛網的昆蟲,生生世世都糾纏於因緣的牽扯,掙脫不開。最後我選擇遠古先民的生命流轉觀作為依歸,生命從來不曾消逝,只是會以另一種形式在此世再生而已,就像是鯀死後化為黃熊,或炎帝少女化為精衛,也或是《莊子.大宗師》所說:「偉哉造化!又將奚以汝為?將奚以汝適?以汝為鼠肝乎?以汝為蟲臂乎?」變化成種種形式,於此世流轉不已。
這樣也比較符合友人玩樂童稚的心靈,他只是開啟另一段奇幻的旅程,就在這世上的哪裡,快活自在地喧鬧著呢!(181017)
2018年10月13日 星期六
悼友人3
會不會、有這樣的一場遊戲呢?
一群小孩,鳩合起來,在一片樹林中玩一二三木頭人。做鬼的人趴在樹木上,大聲喊著:一——二——三——,木頭人!聲句節奏或短促或者故意拉長,破壞逃跑者逃跑的姿態與速度,每個人以輻射狀,漸漸地遠離了鬼。鬼大聲算著步伐去捉人,有人被捉到了,遊戲就重新再開一輪。樹林裡不時響起嘻嘻哈哈的笑鬧聲,沒人注意到,有一個小孩偏離了路徑,偏離了大家的視野,他一直沒被鬼捉住,又跑得最快,獨自跑進了黝暗樹林深處。由於是在路邊大喊、隨意鳩合起來的孩眾,沒人知道這場遊戲確切有幾人參加,每個人都只模模糊糊記得,某某某好像有參加,又好像沒有,在興味正濃的遊戲之中,又有誰會認真計較這個?隨著日光西斜,大家的玩興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滿足,帶頭的孩子喊了聲:解散!大家就懷著餘味不盡的興致走出樹林,踏上歸途了。
這場遊戲將永遠地被銘刻在孩子們心中,刻在他們的童年裡,甚至等到他們長大了,提起這場遊戲,大家都還津津樂道。它成了童年永恆的象徵,「那時真是快樂呀」,大家只記得那場遊戲的快樂。
那——,那個孩子呢?
在那片樹林,或許有口隱匿的井,也或許有個陡降的懸崖,孩子跌下了井或懸崖,他聽著上頭正歡樂的笑鬧聲,不忍這愉悅的氛圍被自己的不幸破壞,他忍住了摔傷的疼痛,直到夜幕降臨。
沒有人真的知道發生了什麼,只隱約覺得似乎有個孩子被留在遊戲之中,甚至連孩子被留在遊戲中的事實也未曾得到確認,從來沒有家戶出來嚷嚷張揚我家的孩子不見了之類的。真正留下的,只有當時那場愉快的遊戲記憶而已。
友人是那個被留在遊戲中的孩子嗎?
友人是否願意我將他的死訊報與眾知呢?要我的話,我是極不願意的,我喜歡的是安安靜靜的生活,在安安靜靜中死亡,像是丟進汪洋的一粒小石子,不激起丁點浪花。我是這麼認為的,死亡是一個了斷因緣的過程,死者與生者再無任何牽扯與交集。既然如此,又何必拿死者的任何事務煩擾生者呢?當死者與生者的身分顛倒,我又極不願意斷開與死者的關聯了。我不願意友人在眾人的記憶中消泯,友人是曾經參與那場遊戲的,我們確確實實、痛快玩鬧了那麼一回。(181013)
2018年10月12日 星期五
悼友人2
在我的心裡,有一塊特別劃出來的小天地,裡面住著所有我認識的人,他們各自住在裡面的一角,自行其是地生活著。我扮演上帝的角色,不時窺探他們的生活。偶爾也現身他們面前,熟門熟路開始攀談。有時我表達對於時局的憂心:你覺得第三次世界大戰會爆發嗎?有時我抒發對於語文教育的不滿:我覺得考冗詞贅字實在不必要,語言本來就是一個不斷拉長的過程,拉長語言更重要的是更明確語意;有時我只是想找一個人傾吐我內心的情緒而已。每個人各自不同的思考,都為我們之間帶來精彩的思維論辯,我總能愜心適意而歸。
我從不曾主動聯繫朋友,我的朋友就安好地住在我的心裡,我確信,在現實世界他們必然也是安好的。我的心得到安住,於是我能順心隨意安靜地生活著。
然後我內心的一角開始潰毀。
在網路追尋友人的蹤跡,友人寫過幾本參考書,我腦筋轉了一下,這些都是我校對過的。我稍微感到有些釋懷。在我們斷絕聯繫的這些年裡,我們的關係畢竟不曾完全斷絕,在無意中仍然合作做成了一些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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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網路追尋友人的蹤跡,我熱切地想知道,這些年來,友人做了些什麼?不,做些什麼或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大致可以想見,我想知道的是,友人是不是仍是十年前我所認識的友人?仍是那個熱愛生命、積極活出自我的友人?
友人的臉書,行程最後一站是巴塞隆納,是聖家堂,照片拍得和旅遊書一模一樣,聖家堂莊宏的形影倒映在教堂前寧靜的湖泊上,背後太陽閃著熠熠金光,叫人不禁心生一種崇敬與和諧的心情。
得到消息時我正在校褚士瑩另一個春天的課文。課文描述褚士瑩在參觀德爾菲太陽神阿波羅神廟遺跡時,邂逅一位東德來的老太太。當他們爬上觀看了塔列斯的石刻後,褚士瑩邀老太太繼續往古劇場遺跡前進,老太太體力無法負荷,於是對褚士瑩說:「去幫我看吧,年輕人,值得用一輩子換的美景呢!」
褚士瑩與劉克襄是友人相當喜愛的作家,我不知道,友人喜愛旅遊,是否也受到他們相當影響?友人是否願意用一輩子換這樣的美景呢?那卻是我永遠無法得知的了。(181012)
2018年10月9日 星期二
悼友人
接到友人的噩耗,蟄伏身上許久的老毛病又蠢蠢欲動起來了。一把火自心底陰陰燒灼,我的冷熱感覺開始失調,一下彷彿三伏天氣,一下又彷彿寒風刺骨,我不禁額汗涔涔而背脊發冷了。
曾經我以為我可以看淡世事,任緣起緣滅而不沾身,沒想到事到臨頭還是禁不起考驗,古井波瀾洶湧。時間是一台烘乾機,蒸發與乾涸可能的淚水與情感,曾經浩浩的情感大河被蒸散只剩涓涓脈流,在心頭、在腸道,百轉千迴。
被延遲好久的死訊,情感也被無限遞延。或許在當下聽到時,我會不顧矜持嚎啕哭了出來;而今,只剩一口悶氣堵在胸膛,嘔不出來,也嚥不下去。像對著空中打拳,你永遠也打不到那個人;滿腔的憤怒與哀傷,想對那個人直面發洩,可是那個人永遠無法感知與回應。那個人,已經不在了,永遠地,切斷與這個世界的聯繫,漂流在時間的長河,漂流在眾人記憶的大海,失去了確實的形體。
我靜靜躺在床上,思念像一根釣鉤,游蕩在記憶的汪洋裡,試圖釣起放生許久的記憶,過盡千魚皆不是,哪裡才是藏匿的那條魚呢?
我斷絕與所有人的聯繫,那意思是,我忘了所有曾經與我緊密相繫的人們。
那個人,正如那條魚,正在我所遺忘的記憶大海的哪裡,靜靜地泅泳著吧。(181009)
一年好景君須記
最是橙黃赭赤時。 很少有植物像台灣欒樹一樣有四種變態可觀。春夏時,青鬱勃發,是為一觀。秋天九月,發出鈴鐺似的燦黃笑語,可以解頤,又是一觀。十月,結出燈籠似的蒴果,豔豔燃了一路的秋氣,再是一觀。冬季十一二月,青葉、黃花與絳果俱萎敗,遲暮的蕭索之狀,肅穆寂靜,演示萬物的結局,不得不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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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陽〈立場〉 你問我立場,沈默地 我望著天空的飛鳥而拒絕 答腔,在人群中我們一樣 呼吸空氣,喜樂或者哀傷 站著,且在同一塊土地上 不一樣的是眼光,我們 同時目睹馬路兩旁,眾多 腳步來來往往。如果忘掉 不同路向,我會答覆你 人類雙腳所踏,都是故鄉 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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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,引起我興趣的,是連橫〈台灣通史序〉中所言「婆娑之洋,美麗之島」,「婆娑」是舞蹈、盤旋等樣子,意思不合,到底「婆娑之洋」是怎樣的海洋呢?考諸台灣文獻,「婆娑之洋」一詞總共以幾種型態出現:「婆娑」、「婆娑洋」、「婆娑世界」、「娑婆洋界」、「婆娑洋世界」、「華嚴婆娑洋世界」、「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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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子寢疾 1 ,病 2 。樂正子春 3 坐於 牀 下,曾元、曾申 4 坐於足,童子隅 5 坐而執燭。童子曰:「華而睆 6 ,大夫之簀 7 與?」子春 曰:「止!」曾子聞之,瞿然 8 曰:「呼!」曰:「華而睆,大夫之簀與?」曾子曰:「然,斯季孫 9 之賜也,我未之能易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