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7月20日 星期五

貓祖的故事


貓祖是一隻玳瑁貓,黃色的菊花被碾印在黑色的柏油路一樣的顏色,極不討喜。不過她也不是為了討人喜歡而生,自在地生活在我家這條巷子。

之所以稱呼她貓祖,是因為這附近的貓,與她都有或近或遠的關係,不是她的貓子貓孫,就是貓子貓孫的衍生。她幾歲了?生過多少胎?我皆不清楚,只知道,這條巷子只是她遼闊的活動範圍的一部分,但她生孩育兒時,必定選擇我家這條巷子。原因無他,鄰居家是個單獨生活行動遲緩的歐巴桑,院子又有遮雨棚,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隱密地方,任她自如來去。但她到底沒將這裡當作窩,單純只是育兒場所,當小貓大了,她就飄然遠逝,直到再度懷孕生子才又返回。 

我搬回家後,就時時關注著這條巷子裡的貓的生態,每到貓發情的時節,發情的母貓與被引誘的公貓高亢的叫聲,和被拋棄的小貓嗷嗷無依的哭聲,交織響徹這條巷子的靜夜,教人不忍卒聽。我開始做起TNR的工作,努力將巷子的貓口控制在一定數量下,不使泛濫。而貓祖始終逃脫我的手腕之外。 

2013年夏,貓祖又回到鄰居家生活。一個風清月明的夜晚,我照例到陽台瞭望巷弄,貓祖帶著她的四個孩子出來放風,小貓無邪撲跳玩耍著,渾不知生存的艱難。再過兩個禮拜,貓祖帶著她的孩子走過我家圍牆,這次只有兩隻了。 

這是浪貓的常態,一次懷胎生育四到八隻,但存活下來的只有一到兩隻。二到三月後,母貓再度發情,就會棄養小貓,對小貓真正的生存挑戰這時才開始。可能,最終不會有貓存活到成年。 

兩個禮拜後,我瞭望到的小貓數量,只剩下一隻了。我估量著時間,也快到貓祖發情的時間,貓祖離開巢穴的時間愈來愈長,小貓淒厲叫喚母親的聲音迴盪在長巷。我想著,總不能再如此繼續下去,於是拿一些貓糧餵食小貓,也留一些給貓祖,他們漸漸會在固定時間向我討食。我再度布置陷阱,這次終於將貓祖捕獲,小貓也順利送給一位朋友照養。 

貓祖結紮原地放回後,我就不常見到她了,只是偶然在窗外一瞥。她原本的生存能力就很強悍,沒有貓囝的拖累,不必終日汲汲營營於覓食與育嬰,她可以活得更滋潤。本來瘠瘦的身材漸漸垂下小肚腩,毛也蓬鬆起來。一年可能只瞥見一兩次,我知道,她過得很好。 

到如今,五年後,一個燠熱難耐的夏夜,我突然想吃法式土司,半夜出門買蛋。貓祖赫然出現在我眼前,袒胸露肚大剌剌地躺在馬路中央,睥睨著我,絲毫不欲躲避,彷彿天為幕,地為席,我是那不知情趣闖入她聖地的外來者。 

是啊,人類占了太多地盤,只有在深夜,在車聲人跡都消歇的時刻,天地才又撥亂反正成了貓兒與其他夜行動物的樂園。 

我不欲有第二個不知情趣的人類破壞這樣的美好,還是稍微將貓趕到路邊。(1807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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