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2月18日 星期一

風鈴木

台灣的街陌很少見到杏花,或許跟氣候風土有關,也或許跟政府的植樹政策有關,但我以為,是更深層次的文化的斷裂。張潮說得好,山要清泉來襯托,流水要藻荇來襯托,那麼杏花呢?「霑衣欲溼杏花雨」,沒有微雨潤色,杏花也要減色幾分。在越見缺雨少水的台灣,杏花顯然是不太合適的了。誰來添補春天空白的色彩呢?風鈴木趁機崛起,以健美婀娜的姿態,擁戴大束捧花,在陽光下娉婷著,亮麗且風華絕代。

王維的<辛夷塢>:「木末芙蓉花,山中發紅萼。澗戶寂無人,紛紛開且落。」 我走過一條幽謐的小徑,成排的洋紅風鈴花墜落繽紛如雨,我不是誤入桃源的武陵人,卻不意在都市尋得此勝景,陽光晴好,只有我徙倚其下,我不免想起王維的詩,車水馬龍的市井又與杳無人蹤的澗戶何異呢?(190223)

2019年2月5日 星期二

春光


我喜歡枯瘦的風景,像是「昨夜西風凋碧樹」或「木落水盡千崖枯」,在衰敗的景色中總能更真切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,然而溫室效應的推波助瀾下,亞熱帶的台灣已然越來越少秋冬的感覺。若沒有了無生機的寂靜,如何能襯托出萬物逢春的歡抃呢?即便如此,每年春節,我仍積極尋覓春天的蹤跡。我習慣以某些植物的變化作為季節遞嬗的標誌,春末迫不急待燃起滿樹火紅的木棉,與秋初為西風染上絲絲金色光彩的欒樹,那麼春天呢?誰才有資格宣告春天的到來?那無疑是櫻花了。不知何時起,台灣興起賞櫻的熱潮,將櫻花當作行道樹普遍栽植,春天時,這裡、那裡總不時能看到一抹緋紅的豔影,或從圍牆探出頭來,低垂俯吻行經的路人。作為春之始的大都是緋寒櫻,禿兀的枝枒彷彿不勝冬寒的摧殘,然後從荒蕪中綻出一小朵一小朵紅蕊。日本人賞櫻,喜歡賞櫻的壯烈,有武士一往無前的精神。那些櫻需要時間慢慢形塑長成,台灣的櫻齡極短,風颳雨打也是三三兩兩落下,無法形成櫻吹雪的景觀。可我喜歡這樣秀致的櫻花,像含羞帶怯的少女亭亭而立,在驀然回首的一望裡。(190207)

一年好景君須記

最是橙黃赭赤時。 很少有植物像台灣欒樹一樣有四種變態可觀。春夏時,青鬱勃發,是為一觀。秋天九月,發出鈴鐺似的燦黃笑語,可以解頤,又是一觀。十月,結出燈籠似的蒴果,豔豔燃了一路的秋氣,再是一觀。冬季十一二月,青葉、黃花與絳果俱萎敗,遲暮的蕭索之狀,肅穆寂靜,演示萬物的結局,不得不...